“画的纸张有些发黄,发皱,却富有弹性,柔韧有余;入画的既有金字塔、埃及古代的各种神祗,也有名目繁多的吉祥物和田园风光,画风古朴、简洁而凝重。这种画便是堪称埃及文化瑰宝的,世界上最早的纸画――纸莎草纸画!”
这种画便是堪称埃及文化瑰宝的,世界上最早的纸画――纸莎草纸画!
可以是方寸之间,也可以是十米长卷,与木乃伊一样长久,却比金字塔更加绚丽斑斓;传承数千年,唯其独有,久藏不变,千年不腐。这就是纸莎草纸画。纵使过去了几千年,在埃及,制作纸莎草纸画的每一个步骤都不曾变过。并且,只有以尼罗河两岸采摘的纸莎草为原料,严格按照与古埃及完全相同的程序手工制成纸莎草纸,再由传统画师用纸莎草笔精心绘制,才能得以生成。
千塔之城―开罗,最著名的汗?哈利利市场里,或者旧城的街边,大名鼎鼎的纸莎草纸画随处可见。大小各异的画店,墙壁上满是草纸画,装裱起来的画框一个不落地全部保留着莎草纸原有的毛边。金字塔法老墓壁、神庙廊柱上彩绘的神话传说,或者古埃及法老时期生活宗教、狩猎征战的情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灯光映衬下,色彩艳丽,金碧辉煌,令人目不暇接,仿佛另一世界。
三千年临摹
浅黄色粗纹纸上,一颗大大的洋槐树上停着色泽各异的鸟儿,四只头朝东,开始是怯生生的幼鸟,之后是初生牛犊般,炯炯有神再到壮志未酬,最后那只则淡定自若,头朝向西,坦然地面对着死亡。生命之树上,五只鸟儿五种神态,精致地浓缩了人的一生。这幅叫做《生命之树》的纸莎草纸画在开罗城中少说也有上百张,不过,丝毫不必担心画面的版权,因为,纸莎草纸画原本就是有故事的临摹!
一张张留着植物原始形态和粗糙肌理的临摹,将古埃及文化展示得淋漓尽致:弓着身体的天神之下是家园和各式人群,还有立着林林总总的树木和动物,那是神在用身体保护着古埃及人的生活;一张椅子上,王后在给法老王的胳膊敷药,椅子后面是椰枣树和纸莎草,地面上是狮子和蛇,天空中飞着锦鸡和白鹤……泛黄的纸张,褶皱的外表,神秘精美的图案毫不吝啬地透露着历史的久远。
尽管,古埃及人在4000多年前就拥有了色彩和构图技法讲故事的本领, 但是,在草纸上作画,却可想而知,比在光洁滑溜的纸浆纸上挥毫泼墨更加困难。天然的纸莎草纸结实耐用,色泽古雅而柔和,可深可浅,偏黄偏红,有点儿类似中国古画年深日久之后的成色。画笔亦为纸莎草柔软的茎秆削尖而成,画面则以线描为主,力求勾画准确。画中的线条很少尖锐锋利,绝不夹杂任何情绪,也缺少中国的毛笔那样丰富的变化与表情,中间亦只有平涂色彩。艺术总是在限定中创造自己!也许,这也正是一直以来埃及绘画分外简洁、凝重和古朴的原因。
浅黄色粗纹纸上 记录的是埃及栩栩如生的历史
不论如何,艺术总是源于生活,只是,这句话在开罗更容易得到验证。纸莎草纸画最早只有红、黑两色,红是砖红,黑是中国的墨色,主要用来填实和勾勒形象轮廓。随着画师的增多和纸画内容的繁华,作画的颜料变得丰富起来,色彩也愈发五光十色,颜色多以金、蓝、红、赭为主,绚丽明朗,富于装饰意味,与早期中国工笔重彩十色酷似。不过,所有的颜料均由动植物和矿物为原料特制而成:绿来自绿松石,蓝来自孔雀石,黄来自藤黄,红来自赤铁石,黑来自煤精石。纯天然的植物汁液与矿石粉混合之后,便能呈现出金属般的光泽,长久不褪色。所以,世界上最古老的纸画—早在第三王朝的美杜姆金字塔里出土的纸莎草纸画《美杜姆的鹅》,即使距今已有4500年的历史,不但纸质丝毫无损,色泽亦绚丽依旧。如今,不论在亚历山大图书馆还是在开罗博物馆,很容易看到数千年前古埃及纸莎草画的精品,一张张纸莎草画生动地描述着古埃及人的服饰、生产工具、生活用品、祭祀供品、动物与人的关系,只是,从古至今,似乎所有的画面都在表达古埃及的生活与神话,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草与纸的姻缘
纸莎草纸的前世今生,有着非同寻常的波折,起起伏伏,出现过,繁华过,又消失过。
它的诞生据说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在距今4000多年前的古埃及法老时代,尼罗河三角洲广袤的沼泽中生长着一种貌似芦苇、高而坚韧的被称作“纸莎草”的水生草本植物,朴素中透着清雅,茎叶殊雅,摇曳生姿,浓密的、像烟火般的细长针叶生于锦簇顶端,竞相绽放,就像太阳四射的光芒;修长的枝茎呈三角棱形,犹如金字塔的雏形。远远看去,一株株纸莎草好似放大了的蒲公英,辐射状的细缨像极了儿时熟悉的鸡毛掸子。它的花被用来制作敬神的花圈,嫩枝被当做食物,多纤维的茎秆被用来织席、编筐,甚至是造船和盖房子。用老埃及人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来说,《圣经》中摩西被抛入尼罗河时所坐的筐子亦是用纸莎草所编。或许是生得美妙,或者因为浑身是宝,纸莎草似乎理所当然的就被喻为了埃及的国花,与荷花和椰枣树一起,同为古埃及人膜拜。不过,真正让纸莎草变得弥足珍贵的却是因为它与纸的姻缘,也正是它,成就了历史上最早、最便利的书写材料。
纸莎草纸画最早只有红、黑两色,红是砖红,黑是中国的墨色,主要用来填实和勾勒形象轮廓
英文中,“莎草纸”被写作papyrus,是“纸(paper)”的词源。据说,古埃及人将莎草纸称为pa-per-aa,意为“法老的财产”,它是北方王国的标志,彰显着法老拥有对莎草纸生产的垄断权。虽然,迄今为止,并没有找到这个说法的确凿文献,但纸莎草成就了闻名于世的纸莎草纸却是毋庸置疑的。也正因如此,古埃及大量文献能得以记录并保存至今。
如今,开罗城中任何一家正规的纸莎草纸画店主都能完整的演绎古老的纸莎草纸的工艺过程,只是,由不得我们叹息:制作的工具简单得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居然几乎没一件像样的器械:一块窄板、一个木槌、一个粗木棍、两块能吸水的纸板和两块棉布、一个小型铁质压板机(或者大石头)就是全部的工具。但制作纸莎草纸的过程的的确确就如同所看到的工具那般简单。
割下的纸莎草,去掉叶子,截成所需要的长度,用小刀轻轻剥去外层绿色的硬皮后便能看到裸露着的雪白内茎,这就是制作纸莎草纸的核心材料。白白的内茎被劈成尽可能薄的长片后被放入清水中(此时的薄片很脆,轻轻一折就断裂,但是只要在清水中浸泡6天消除糖分之后就大相径庭了),待到浸泡着的薄片渐渐变为浅黄色、拿在手里可以任意弯曲的时候,便可从水槽中打捞出来。变色之后的薄片被放置到窄窄的模板上,任凭木槌敲打和擀面杖的挤压,不需多时,挤尽水分的薄片变得平平整整;薄片被横一片、竖一片交叉,纵横交错地拼放在棉布和硬纸板上,待到拼成所需尺寸,再被平摊在两层亚麻布中间,用小型铁质压板机或者石头之类的重物压紧挤出糖质黏液而相互黏结起来,3天后取出晾干,用象牙或者贝壳磨平草片的表面,一张相互粘连、结实耐用的纸莎草纸就制成了。如此反复,还可将多张草纸沿边粘和,制成长卷。纸张表面呈水平纤维状,反面呈垂直纤维状,沿着纤维水平走向的方向卷成桶状存放就能千年不变。纸莎草纸通常被制成长不超过48厘米、宽不超过43厘米的纸张,不过,经过编织与粘接之后的草纸可以变得很大,埃及出土的莎草纸中,最长的将近50米。透过阳光,不但可以看到纸莎草纸纵横的纤维,两手抖动还会哗哗作响。
因为纸莎草纸的发明,古埃及人便可以不再用泥、石、木、陶、金属等材料记录文字或图画了。他们用削尖的纸莎草或鹅毛作笔,用烟渣调水或菜汁当“墨汁”在纸莎草纸上书写,写好后卷在木杆上,用细绳扎好,形成卷帙。不过,纸莎草纸的制作工艺一直受到寺院的严格控制,公元前332~30年托勒密王朝时期更曾为王室所垄断。尽管如此,纸莎草纸依然一度成为了法老时期重要的出口商品,远销至古希腊、古罗马等欧洲国家,历时3000年而不衰。 据说全世界约有10万张莎草纸文献保存至今。
遗憾的是,大约公元9世纪起,纸莎草纸竟奇迹般地绝迹了。绝迹的原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说,是因为造纸原料根绝所致—只能使用尼罗河流域的新鲜纸莎草作为原料,而尼罗河两岸多次被清理之后纸莎草不再生长,所以纸莎草纸随之绝迹;也有的说,是因为受到了人类更加先进的造纸术的冲击—公元8世纪,怛罗斯之战中被阿拉伯人俘虏的唐朝工匠将中国的造纸术传到阿拉伯世界后,纸莎草纸的制作就显得相形见绌了,于是,中国造纸术逐步取代了埃及纸莎草纸的地位,使得这门古老的造纸技艺最终绝迹。不论如何,纸莎草纸真的就毫不留情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世无人知。
埃及 描绘在纸上的三千年时光
奇迹复活
1798 年拿破仑的军队入侵,古埃及的文明被重新发现并由此惊动了欧洲。随着西方考古家蜂拥而至,法老墓葬被发掘,珍奇的纸莎草纸画以历史文物的身份开始得以重见天日。尽管从此之后,考古发现的莎草纸不计其数,但却从未见到关于造纸工序的详细记载;尽管在20世纪初,法国成立了“纸草卷学”研究机构,英国牛津大学亦设立了“纸草卷学”教授职位,世界上因此有了一门鲜为人知的叫做“纸草卷学”的学科,但是在此后的漫长岁月中,失传千年的纸莎草造纸术始终是埃及人的难解之谜。
不过,拨云见日,谜底终有揭开的一天!20世纪中期,一个叫做哈桑·拉加卜的传奇的埃及男人解开了这个千古之谜!
哈桑·拉加卜的一生颇为传奇,1911年生于埃及亚历山大一个名门望族,他是工程师、军人、外交家、科学家,还是实业家。他参加过推翻法鲁克封建王朝的革命,获得过一级共和国勋章并被授予少将军衔;他先后出任驻中国、意大利和南斯拉夫大使,曾与埃及共和国历史上的三位总统纳赛尔、萨达特和穆巴拉克有过亲密接触,并三度为他颁奖;他潜心纸草学,成功研究出了失传千年的纸草造纸术,并创建了一个庞大的纸莎草纸产业,几乎垄断了整个埃及纸莎草纸市场。
作为中埃建交后的第一任埃及驻华大使,拉加卜与中国情谊笃深。出使中国期间,他受到当时中国造纸系统的启发,并对古埃及纸草造纸术萌发出浓厚的兴趣,鉴于他的工程师背景,埃及政府责成他报回一份关于中国造纸厂的报告。在准备报告的过程中,他开始对中国家庭作坊式的小造纸业系统进行研究,认为这非常适合纸莎草纸制造业,并建议埃及政府发展类似的造纸系统。不过,对于他的建议,政府并未采纳,于是,他决心自己创办这一系统来拯救古老的纸莎草造纸术。
“如果说,当年拉加卜带领埃及使馆工作人员参加北京十三陵水库劳动是在外交史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革命,那么,在他的晚年, 从一张不起眼的小纸入手, 拉加卜发动的是人类史上一场更有历史意义的革命。” 1968年,拉加卜索性辞去官职,专心于造纸术的研究。只是,困难重重。最严酷的现实就是造纸原料纸莎草在埃及已经绝迹。没有造纸原料,造纸根本无从谈起。他沿着尼罗河,溯流而上,终于获悉这种植物在邻国苏丹南部仍有繁衍,那一刻,他知道,恢复这种消失2000多年的文化传统的机会来了。他把苏丹的纸莎草移植到开罗南郊尼罗河上的雅克布岛进行试种,但是结果很残酷,竟然没有一株成活。他没有气馁,进而改作对进口纸莎草的根部进行试栽,数年的精心栽培,纸莎草终于在埃及复活了。但是,关于古造纸技艺和工序依然无章可循。拉加卜却知难而进,潜心钻研,查阅历史书籍,与专家们进行交流,认真学习古墓画,细心观察从法老古墓中发现的纸草文书的纹理,并借助中国家庭造纸作坊的传统工艺进行实验,重重难关后,终于找到了古人的方法!货真价实的纸莎草纸重新被仿制出来,阔别久矣的纸画重获新生。在发掘造纸工序的过程中,拉加卜俨然成为了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和画家,并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纸莎草纸的再生之父。为了使历经艰辛研究出来的造纸术不再失传并流传下去,1970年,他自筹资金,办起了“拉加卜纸莎草纸博物馆”,日复一日地展出各种精美的高档纸草画和纸莎草纸的生产流程 ,成为了展现古埃及文明的窗口外。1984年,拉加卜又在位于吉萨金字塔附近的尼罗河岛上建立了占地约200亩的法老村,村内种植了大量纸莎草和以传统方法制造纸莎草纸、绘制纸草画的作坊,展现着几千年前古埃及人的经济和社会生活画面。
如果说,古埃及的文化曾为世界四大古代文明中的一大奇迹,那么,千年后失而复得的纸莎草画也许正是现代埃及的又一大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