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传统文化的代表”、“无伪饰的好客文化”等美言,都是用来评价茶在日本文化中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同时在诸多的茶品中,日本茶是日常生活中最为亲近的茶品之一,从讲究精致的茶室空间、茶道具,到艺术品、怀石料理等,更是渗透到了广泛的领域,其中融汇日本美意识以及文化、行为和艺术,成为身心五感都能体会的醍醐味。
茶随着遣唐使来到日本,平安时代(794–1185)的僧侣和一部分贵族们首先开始了饮茶。前往唐朝的留学僧最澄将带回的茶种在京都的比叡山种植的传说,至今还有流传,并记载于《日本后记》中。
到了镰仓时代(1185-1333),在宋朝学习临济禅的荣西禅师将抹茶的饮茶法推广到日本,将《喫茶养生记》(1214)作为养生良方进献给当时的大将军源实朝,方中主要强调了茶的药用价值。随后又将茶种赠予华严宗的明慧上人在高山寺种植,于是茶便在日本各地得到了普及,饮茶也在上流社会中散播开来,这便是饮茶文化的开端。
历史的车轮行进到南北朝时期(1336- 1392),茶又从寺院传播到了武家,成为贵族武士娱乐的项目之一,并作为日常饮料被广泛接受。他们在特定的场所聚会举行“本、非”的猜茶游戏,出于对进口自中国茶器的崇拜,唐物茶器作为舶来品,吸引着众人的欲望。因以唐物换取输赢的“斗茶”赌风十分盛行,后被足利尊氏下令禁止,这也从另个角度说明了当政者对茶精神面追求的严苛。
到了室町时代(1336–1392)的中期,贵族大兴土木建造书院住宅,贵族之间聚会,并在艺能活动的场所——“会所”举行茶会,日渐兴盛,足利益满将军把收集来的唐物茶器进行展示,装饰书院造的房间,自此足利益满、足利义教、能阿弥的书院茶会成立。应仁之乱(1467)之后,被荒废的京都里“幽寂茶”萌芽勃发,饱受绚烂奢华“书院茶”薰陶的知识分子们,在参禅的影响下,也淡淡浮现出了残缺美、枯淡美、简素清洁之美的风气,“茶禅一味”的概念逐步确立。学习能阿弥书院茶的村田珠光引入当时庶民简朴纯质的“地下茶汤”样式,鉴赏茶器为主的饮茶风潮转向对茶品的欣赏辨识上,师从于大德寺一休宗纯的村田珠光,更是将参禅体会从精神和艺术面上升华和发展起来。
村田珠光之后,富商的武野绍鸥遵循村田教诲,把优雅精致的唐物茶器换成简素质朴的日常杂器,扩展“幽寂茶”精神的同时,也在茶汤、茶道具、仪式和制作工艺上分别规制,将“形而下者谓之器”上升为“形而上者谓之道”的阶段。
“茶道”随后被武野绍鸥的弟子千利休在安土桃山时代(1573-1603)逐步完善,并确立了“幽寂”的深邃思想。千利休被尊为“茶圣”,他的七位高徒继承并发展了他的思想,依据不同茶风和茶汤的系谱形成了各自的风格,后世便以他的名号称高徒们为“利休七哲”。
其中,作为丰臣秀吉的家臣,同时也是德川幕府官僚的建筑家、造园家的小堀远洲武将茶人,为武家量身定制了引入“格式”的茶风。简居市中、隐忍之风的非日常的倒错文化,愉悦并渗透着众茶人。
茶道在经历了千利休的孙子第三代元伯千宗旦的发展之后,千宗旦的三个儿子——次子一翁宗守,三子江岑宗左,四子仙叟宗室分别承继自千利休以来的“官休庵”、“不审庵”、“今日庵”的道统,并分为“武者小路千家”、“表千家”、“里千家”的“三千家”流派,家元制度由此确立。江户时代(1603–1868)中期,茶道又向町家传播,各流派积极开展茶道更大规模的普及活动。
正所谓茶道乃茶之艺术,日本茶道作为体现日本传统文化的象征,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不单单吃茶入口那么简单,也是重视精神的综合艺术。换言之,茶道随着季节变化,趣向、待客的道具、料理和果子的选择、悬挂的卷轴、装饰的茶花等都有所不同。在综合考量之上,主人的选择让来宾能够身心愉悦,五感共同体味主人的用心良苦。代表日本料理的“怀石料理”与精美的和果子都是从茶道中衍生出并得以发展的。
“茶室”是近代人附加的新词,在室町时代常用“喫茶之亭”、“会所”、“茶汤间”、“茶礼席”、“茶屋”等代称。“茶室”实质是由“露地、待合、本席、水屋、厨房”等茶事所需的一连设施共同构成,但今日甚至难以达到各设施齐备,简略了许多。整个茶室的氛围对宾客理解茶道尤为重要,所以对茶室的大小、柱子、地框、壁色、天井、窗、出入口等处的设计都十分讲究。
露地是指茶室附属的庭园,一般都会设计“飞石、蹲踞、腰掛、石灯笼”,露地本为町家房舍间连通的小路,称作“路地”,经佛教释意后,出于对精神世界的追求,演绎为“露地”。
飞石则是茶室入口的踏石,通常会有比较小和比较大的两块组成,一小一大供宾客拾级踏石而入茶室,它的存在凸显露地深层的雅趣。
蹲踞是石质水钵,起到从露地中入茶室前净手的作用。在接受主人迎接之后,客人右手执柄杓从蹲踞中盛满水,用一半水清洗左手,之后,再用剩下的一半清洗右手,再次用右手执柄杓盛满水后,倒左手手心,漱口清嘴,随后将柄杓直立,用剩下的水清洗柄杓,安静的把柄杓恢复原位。这个过程在茶道中用意深重,有洗脱凡尘之意。许多神社寺院前也都设有蹲踞,取相同寓意。
茶室中的茶花也有考究,插花与挂轴不同时装饰,“一种两枝”的规制,来表现经人手于茶室中增添自然之美。
茶道中为了引出真正的茶味,果子的甘甜成为不可欠缺的茶点,本意来自汉语中的“果物”,浓茶配主果子,薄茶则搭干果子。随着四季更替
在饮茶时能够联想到自然变幻之情,果子在色味形上也是煞费工夫的。
从桃山时代到江户时代,几度濒临动摇,又恢复定型,程式化的茶汤,雅趣文化,随时代变迁时时刻刻,进行着各样的变化,直至今日。
日本茶给人最初印象是抹茶,其实抹茶以外的品类也有很多。由于各地栽种的方法和制茶发酵的差异,产生了各式各样的茶品。狭长的日本列岛自北向南有着分明的四季,诸多的茶场也因气候各异形成独特的茶性。
北部新泻县村上地区,有着漫长的寒冬,全年日照时间短,茶味略微苦涩中蕴含甘甜,从明治时期(1868-1911)开始出口红茶,1970年代制茶业逐步销声匿迹,近年来为了保护日本红茶又有了新的动向。
向南来到埼玉县的狭山茶场,有首采茶歌唱的好,“静冈的色,宇治的香,狭山的味”寒冬下使用独自的干燥方法,制出的茶回味醇厚成为狭山茶的特点,但随着制茶工艺的改进,诞生了味、香皆美的新狭山茶。
含有大量矿物质土壤的静冈县,是诸多铭茶的故乡。流经的安倍川,周围分布着优良的茶场。日本第一大茶产地静冈冷暖温差大,土地矿物质丰富,因此产出的茶有着浓郁的茶香和醇厚的茶味。掛川产的“深蒸煎茶”是静冈独特的品种,现在生产的农家也仅有三处,没有涩味的清淡是最大特点。
一路向南,来到被誉为煎茶发祥地的京都宇治,昼夜温差大、云雾萦绕的山间是宇治茶理想的产地。作为抹茶的名产地,宇治引入抹茶的工艺,生产出高品质煎茶“宇治玉露”。
为了遮蔽南国强烈日光而生的“冠茶”,是宫崎县的特产。土变则茶变,茶性与栽培方式,加工方法也因而变化。宫崎产茶多数在采摘前要经过避光遮盖,炒制后抑制了涩味,爽口清香是最大特点。
到了南端的鹿儿岛县就更加炎热,却是继静冈后日本第二大茶产地。每年4月初的头道茶,捷足先登的新茶比各地早上市许多,也成为最大的利点。
日本茶以加工工艺来分类:“抹茶、玉露、炒茶、煎茶、焙茶、番茶、茎茶、粉茶、玄米茶、芽茶”等。日本产75%以上为煎茶,要说鹿儿岛茶有如温泉温吞涌出淡淡茶香的话,静冈茶则是一记重拳,全部的茶味醇厚于口中。玉露是绿茶中的最高级品,在新芽采摘约20日前,遮盖避光,茶香似乎被阻止散发一般,浓缩于郁绿的茶叶中。略温的热水浸泡出的茶,在舌尖上翻滚,茶香漫溢开来,晕染醇厚的茶味,犹如珠圆玉露的回味甘甜,是日本才有的最高享受。与玉露同为“冠茶遮蔽培育的抹茶,是经过石臼认真细致的捣捻后的粉末状茶,用茶筅点抹茶饮用的茶道是日本传统文化重要的一环,甘、苦、涩、香各味陈杂兼备,是幽寂精神之下的传统茶品。
漫步京都街头,不要错过画廊,古董店林立的寺町通,上有醒目招牌的町家,这就是创业于亨保2年(1717年)的日本茶专营老铺——“一保堂”。创业初期是经营茶品,陶器的日用小店,初代店家“渡边伊兵卫”出身近江,便取名“近江屋”,到了弘化3年(1846年)经营出现了转机,后为山阶宫的晃亲王赐名“确保一茶”随更名为“一保堂”专营茶品。一保堂保有的茶,以温稳的茶香和优雅上品的甘甜,醇厚茶味的“京铭品”著称。步入店内,首先被营销方式所折服,条桌旁放置着数把椅子,店员会先咨询来客的饮茶目的,自用还是赠予,对茶的喜好,在面对面的听取之后,引导推介最为合适的茶品,这样的方式可是百十年前持续至今,并依然一贯执行的售卖方式。1995年扩建喫茶室“嘉木”,在经营140余年中没有改变的本店,进行了设施整备,客流动线的整理。更是将明治时代的“正喜撰”,大正时期的“松之绿”,以及煎茶的招牌“芳泉”等铭品一并推出,还设立茶教室,成为现代社会中启蒙传统文化的场所。
现代日本生活有了巨大的变迁,一般家庭中饮食习惯也有了不同。1979年,伊藤园公司从中国进口乌龙茶,向日本人推出了茶制品,引起一阵乌龙旋风。随后,为适应快节奏现代生活,伊藤园又开发出了以往难以想象的茶饮料,1985年,世界首次诞生了罐装的绿茶饮料,从罐装到瓶装,纸装的商品风靡不衰,引领饮料界争竞相追随的风潮。茶自诞生以来的形式格律被一一打破,成为随时,随地皆可享用的饮料。
创业于宽政2年(1790)的老铺福寿园,同样诞生于王朝之都京都,高贵的宫廷文化对美的意识追求成就福寿园京都本店,将“简居市中”,“隐忍之风”所体现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搬入了现代建筑中,宇治茶文化妆点的“天空之庭”茶庭园内感受京都自然,历史,文化凝缩交织的壮大轮回,用内心的驰骋憧憬未来。茶品之外,茶道具、茶点甜品、饮料都收纳其中,并且创新的推出京都宇治茶和法国料理融合的“京茶膳”,将现代茶文化古今交汇东西合璧。同时与三得利公司合作推出瓶装茶饮料,使得饮料系列广告连年受到追捧,传统茶文化再次在现代社会普及。
从绵长的历史中孕育的茶之道,直至随心享用的茶饮料,体味之中“一期一会”的警言,亦或“和、敬、清、寂”的心神,和“茶禅一味”的幽寂,我们似乎都应反思快节奏中的浮躁心境,一瞬人生本如此,沏杯茶,在面面而谈中回味生活的“真、行、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