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群成为首个法兰西学院院士
朱德群、吴冠中、赵无极被称为“留法三剑客”,他们是林风眠三位最优秀的学生。三人相继在近年谢世,而朱德群的仙逝,无疑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这是一个大师逝去的年代……”听到这个消息,无怪乎有人这样感慨。
在朱德群成为法兰西学院院士时,典礼主席致词称颂他的艺术“丰富了欧洲文化的内容”,而朱德群自己则在院士加冕的演说中说:“我是一个汉家子弟,可我一直在追求将西方的传统色彩与西方抽象画中的自由形态,用中国的阴阳和合的精神组合成新的画种。在形而上方面,我在追求新的人文精神,将阳的宇宙和阴的人类描绘成共同进化的二元和合之体。”由法兰西院士、著名雕塑家亚贝尔·费洛专门为朱德群设计的“法兰西院士宝剑”非常特别,剑柄上镶了四块中国传统文人借以抒发高洁情怀的玉石——一块汉白玉,两块扁平中空的绿松石,还有一块刻着战国时代兽面纹的琥珀。雕塑家说,用西方现代的不锈钢材质配东方古代的缤纷玉石所做成的剑柄,正是朱德群绘画风格的象征,是新的人文精神内涵的象征。
作为当今世界海外最著名的华人艺术家,朱德群抒情而充满诗意的抽象绘画,被法国现代绘画史家称为“把东方艺术的细腻与西方绘画的浓烈融汇得最成功的画家”。而他逝世的消息传出,网络上最多的感慨,是华人抽象艺术三驾马车时代的远去。
“法兰西三剑客”的不解之缘
1935年,朱德群从故乡江苏来杭州艺专上课,来到杭州艺专后却发现杭州的课程主要是以欧洲技法的学习为主,前两年画古代石膏像素描,之后则写生人体模特。为此,起初学水墨画的朱德群竟然也转到绘画系学习油画。在这所由学贯中西的林风眠任校长的学校里,他向吴大羽学习西画,向潘天寿学习国画。学画的过程中,也交到了此生的好友吴冠中。白天,写生绘画并尝试多种受野兽派风格影响的习作。晚上,朱德群独自一人或者与吴冠中为伴时,则将精力投注于书法练习或是临摹古代大师。
吴冠中生前还不断地提起自己艺术生涯的发端是因为朱德群的一句话。当时,所有杭州刚入学的新生,都要进行三个月的校际联合军训。朱德群因为个子大,排在队伍的前头。排尾的小个子吴冠中与他聊天,知道朱是学画的,吴冠中说,“我也喜欢画画。”朱德群就建议他放弃电机专业,考杭州艺专。就这样,1936年,吴冠中成为低朱德群一级的校友。在这所学校里,还有一位就是赵无极,他与朱德群是杭州艺专1935届西画系的同学。
1948年至1955年的巴黎,在具象和抽象的论战达到高峰之时,赵无极和朱德群先后来到巴黎,投身于抽象表现主义的探索。这两位随后创造出绝世的西方图腾,为探索宇宙极象之存在,进入了语言甚至诗歌所不能达到的形而上意识的深处,从而奠定了他们在西方艺术领域的大师地位。
日后,朱、赵、吴三人相继被授予法兰西学院院士,也被称为三剑客。朱、赵、吴三人在中西融合的理念下呈现出的艺术面貌不尽相同,但最终都从自身将中国传统文化的张力迸发出来;将东西方艺术样式在精神高度达到默契与交融;将中西文化从“交叉碰撞”到“中西合璧”这一时代的文化思考在现实层面予以创造性与建设性的建构。他们引领的这种传统文化精神的回归对当代中西文化交融互动中的中国绘画有着深刻的启示。
杭州求学:师从吴大羽、潘天寿
朱德群出生在一个深具文化修养的医生世家,家中收藏了丰富的古典书籍和名人字画。最令少年朱德群着迷的是传统绘画,尤其是书法。
朱德群夫人董景昭曾于2010年向新京报记者回忆,小时候,朱德群被要求学书法,“那时被家长要求要学正楷,但偏偏他又没有耐心去练正楷。就在父亲的书房内找到了王羲之的书法帖子。”狂草便伴随朱德群的整个创作生涯。
1935年到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在这所由学贯中西的林风眠任校长的学校里,朱德群向吴大羽学习西画,向潘天寿学习国画。白天,写生绘画并尝试多种受野兽派风格影响的习作。晚上,则将精力投注于书法练习或临摹古代大师作品。
在这所学校里,赵无极、朱德群、吴冠中是校友。或许他们当年也未曾想到日后艺术史上会将三人并提,他们相继被授予法兰西艺术院院士,也被称为三剑客。中国美术学院老院长肖峰的回忆中还有这样一段趣闻:“朱德群曾向我谈起过他与赵的区别,说赵无极上课不专心,而自己则是老老实实地学习国画。”
留学法国:斯塔尔“指引我自由之道”
1955年,朱德群在法国马赛登陆。到法国前,他在台湾已经相当成功,却未曾放弃赴巴黎学画的想法。老师的教诲以及他在杭州艺专的图书馆内,翻阅莫奈、塞尚或马蒂斯作品的普通印刷品所引发的年轻梦想,一直在牵引着他。
初抵巴黎,朱德群住在梦露街一栋简朴的旅馆内,狭窄的房间也同时充当画室。上午在法语联盟上课,下午则在大茅屋画院画素描。在巴黎早期,朱德群以女性裸体为主,却已有了西方绘画大师的影子。
1956年,朱德群在巴黎市立美术馆看尼古拉·德·斯塔尔去世一周年回顾展,没想到一下就释放了深藏在内心的能量,“那一年,参观巴黎现代美术馆的尼古拉·德·斯塔尔的回顾展给了我一个启示。他那风格豪放的绘画指引我自由之道,就如同我在梦中所看到的。”
朱德群决定切断与具象绘画的联系,进入极端抽象。发现斯塔尔,显然给朱德群提供了一座意想不到的中西之间的桥梁。在抽象艺术中,朱德群的书法造诣又使其发展出无穷的内在活力,朱德群开始逐渐感受到中国书法与抽象艺术之间的内在一致性。
此时的朱德群完全打通了中西、抽象与具象的界限。他开始在西方抽象艺术中运用中国水墨画的效果,制造出未曾有过的宽阔意境。1965年所画的《泉》可以看到北宋画家范宽的影子。在《遇》中,山峰间的一条路径或一片林中空地,又让人看到李可染的风格。
肖峰自上世纪80年代出任中国美院院长以来多次与朱德群接触。他说,朱德群也将自己的艺术心得与其交流,“不要以为抽象艺术不要形,不要人,不要对象,我的对象都来自大自然和艺术家的心灵。”肖峰至今铭记朱德群的这番话。
在肖峰看来,尽管技贯中西,但在朱德群那可以看出其文人画传统,“他的画作就是用中国文人画的精粹来表达,当然中间也有西方文化的学习。可以说朱德群就是个诗性的抽象艺术家。”
不忘故土:“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中国了”
“生活很简单,很严肃,也很单纯,也不善于交际,不喜欢出去,喜欢安安静静地在家。”这是董景昭描述中的朱德群。
在法国的家里,朱德群与妻子一直坚持让孩子说中国话。朱德群对唐诗宋词的偏爱让其也不放过对孩子的早教。儿子以华、以峰小时候,朱德群就让他们背短的绝句。朱德群偏爱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也喜欢杜牧、张继、陶渊明。董景昭称朱德群不止一次地说起,是诗的意境启发了他绘画的灵感。
随着年事增长,朱德群对肖峰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中国了。”尽管从1955年就离开故土远赴巴黎,但朱德群始终把祖国看成自己永远不能忘却的故乡。
肖峰向记者回忆,朱德群家中摆设几乎多为东方风格,屋中挂满了书法和水墨画。
东方式的温情也更多地惠及中国美院的师生。当年老校长林风眠到巴黎办画展,朱德群亲人般的礼遇让林很是感动。当听说自己的恩师吴大羽没有颜料画画时,他便托人寄颜料给吴,“我记得吴大羽曾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上帝造就了朱德群,”肖峰说。
中国美院在法国的三个画室一旦有开幕活动时,朱德群和赵无极也会积极参加。巴黎堵车,“他俩分别坐地铁过来。有时候提前了两个小时,朱德群就在附近喝咖啡”,这些琐碎的往事都让肖峰唏嘘不已。
然而在肖峰那还是有遗憾,那便是朱德群没有像赵无极一样能在美院开讲习班。1983年朱德群返回故乡进行了一个多月的访问,此后多次回到北京、杭州,“当时他说,‘我下定决心了,要不断地回到东方,到台湾、大陆来。’我也多次邀请他开讲习班,但都一次次地错过。”
朱德群作品:左手学术,右手市场
朱德群的作品有着自己的独特基因:既注重西方油画色彩的表现力,又将中国文化的“写意”观念注入其中,获得了色彩绚烂而意象丰富的艺术风格。吴冠中曾说,“朱德群画面的主要构成因素是‘动’,每幅画都是运动的和声,作者将他运动的节奏之美统一在和谐的色调之中,让人隔着水晶看狂舞而听不到一点噪音,粗犷的力融于宁静的美。” 朱德群不仅在学术界备受追捧,也是拍卖场上的宠儿。去年11月在香港佳士得的一场拍卖中,他创作于1963年的《无题》以7068万港元成交,刷新了其个人拍卖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