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都市》的造型师Patricia Field说:“追赶潮流的人终会被潮流淘汰。”
每次见到Patricia Field,《欲望都市》都是绕不过去的话题。尽管《欲望都市》电影版的续集获得了商业上的成功(光是在美国本土就卷走了将近1 亿美元的票房),但在评论界,它却输得一败涂地。不过,无论Carrie 们的姐妹故事会不会继续下去,《欲望都市》作为女性时尚剧集鼻祖的地位早就不可动摇。它让四位女主角Sarah Jessica Parker、Kim Cattrall、Kristin Davis 和Cynthia Nixon 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还塑造了一个公认的赢家:一头红发的“Pat” Field。当整个世界为《欲望都市》和Carrie Bradshaw 而疯狂时,事实上她们是为Carrie 那囊括了Versace 定制服、Jimmy Choo 高跟鞋和铭牌项链的衣橱而疯狂。换句话说,她们爱的其实是Field 这个幕后高手。
在参与《欲望都市》前的整整30年时间里,Field活跃在主流时尚圈的外围。作为一名公开的同性恋者,她那充斥着PVC紧身裤、豹纹胸衣和亮片腰封的平价时装店一直是变性人和异装癖的购物圣地——“少年不宜,”你可以说。然后时代变了,潮流变了,有一天Field骤然发现,自己来到了时尚的中心。过去一两年,她出现在亚洲的频率越来越高。先是《杜拉拉升职记》将她带去北京,最近,与配饰品牌MCM合作的包袋系列又把她带到了香港。“我渐渐感受到了时尚界对我的尊重。我没有改变,是他们变了。”Field在香港接受记者专访时说。
成功打入好莱坞之前,Field赖以成名的身份是零售商、设计师和纽约夜生活的常客。在这个土生土长的纽约人身上,你能看到一个不复存在的纽约,那个在迪斯尼落户时代广场之前的充满危险的纽约。为什么那些小镇母亲过去都会警告孩子不能去曼哈顿？她就是答案。2000年,在曼哈顿中城变得“老少咸宜”以后不久,Field曾用一种青少年问题专家的口吻对《堪萨斯城星报》说,“我有一大批年龄在10岁上下的顾客,她们都想要低腰,紧身,性感,闪亮,我觉得这棒极了。如果不去亲自尝试,你以后怎么知道如何运用你的性魅力呢？穿亮片抹胸如同念书,你会学到重要的一课。”
此时此刻,她又在对记者发表她的“理论”,譬如从不阅读时尚杂志,从不追赶潮流,讨厌为红地毯做造型,最初投身电影界只是因为这一行“轻松又好赚”。“我向来是个独立的女人,我喜欢这样。对时尚界而言,我来自圈外。我从不依照他们制定的规则做事。”Field用她标志性的沙哑嗓音说道。
“强势”是她口中最常出现的词之一,她用它来形容女性以及她的品牌House of Field的设计风格。强势也是Field给人的第一印象。“在我10岁、11岁时,有一段时期我每天都穿同一身Burberry风衣、牛仔裤和Keds帆布鞋。我觉得自己穿的是全世界最酷的衣服。我的母亲从事干洗行业,有一天我回家发现她把我的风衣洗了,衣服上扣子的铜渍全没了,气急败坏的我和她大大地吵了一架,那是我俩爆发的最大一次冲突。最后她拗不过我,只得带我去麦迪逊大街重新买了一件雨衣。”Field回忆道。
1966年,年仅24岁的Field在纽约格林威治村开设了自己的第一家店铺。在迪斯科风格大行其道的1970年代末,Field价格亲民、易于搭配的浮夸设计深受派对动物的喜爱,她自称在这一时期发明了leggings。1980年代,异装风格在她的店内更趋明显,Field本人常常在ParadiseGarage夜夜笙歌,和一群年轻艺术家混在一起,Jean-Michel Basquiet的创作也曾摆放在她的店中。
1990年代,Field的店一度位于苏荷区,直到接踵而至的优雅连锁店令租金水涨船高,让她不得不另觅新址。如今,Patricia Field时装店矗立在曼哈顿南部的鲍威利区(Bowery),但是随着新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到来,这里眼看要成为另一个时髦街区。
三分嘉年华,七分红灯区,Field独特的橱窗设计让人误以为来到了一家只有妓女和变性人光顾的情色商店。店铺后排的屏风来自《欲望都市》的布景,墙上的涂鸦为James de la Vega的创作。内衣区域挂着大大的“Venus(维纳斯)”招牌,更衣室甚至连门都没有。琳琅满目的产品来自世界各地,大多是不出名的新晋设计师作品:羽毛下摆的白色鸡尾酒裙售价230美元,印有“小甜甜怎么了？”字样的T恤售价160美元。比起其他概念店,Field卖的东西不算贵,因为她坚持“买衣服不需要去银行借贷”的理念。想要打造Babe Paley式贵妇风格的人在这里也能有所发现,例如一条152美元的浅灰色刺绣雪纺斗篷,或一只Kenneth Jay Lane的长颈鹿珐琅手镯。
上午鲍威利区只有咖啡馆在营业,但一过10点,就会有不少游客守候在Field的玻璃门前,显然,他们是为《欲望都市》前来。“很多人以为我的店等同于《欲望都市》,他们不知道那只是我的工作之一。你在我的店里可找不到Carrie衣橱里的Oscar de la Renta和Lanvin。”Field说。
不难看出,Field并不满足于被人贴上著名造型师的标签,尽管她的履历中不乏大受欢迎的佳作,包括《丑女贝蒂》和《穿Prada的恶魔》。“我从未放弃自己的店铺。我是靠开店起家的,我不想改变这一模式。”她坦承。这就是为什么,四年前她以64岁高龄开了这家占地372平米的新店。
那么,《欲望都市》可否改变了Field的生活？“财富当然会改变你的生活,但这不意味着全部。通过《欲望都市》,我得以和世界各地的女性对话,当她们跑来告诉你她们有多喜欢你做造型的电影时,你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欲望都市》女主句Sarah Jessica Parker与Patricia Field
B=《外滩画报》
P.F=Patricia Field
《欲望都市》开创了一个时代
B: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电影做造型设计的？
P.F:大概是在1986年左右,我得到了一个为一部电影做造型的机会。当时我有个朋友正好在为那部电影的导演当顾问,导演想要一些服装方面的建议,因为电影的主角是个时尚女孩,他不希望她的穿着被真正懂时尚的人捉到把柄,于是我的朋友推荐了我。事实上我之前从未做过类似的工作。
B:从此以后你就一直在为电影做造型？
P.F:自从那部电影就没停过。为什么不呢？这一行这么轻松,钱那么好赚。相比之下,开店要辛苦多了,你要付员工薪水,买保险,全部的责任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而拍片对我来说就像度假。合作完第一部影片后,导演告诉我他们接下来要去洛杉矶拍另一部片子,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立马答应了下来,从此开始了造型师生涯。生活就是这样,一环扣着一环。
B:在1994年《迈阿密狂想曲》片场,你认识了Sarah Jessica Parker。你俩是否一见如故？
P.F:我们的友谊是事业型的。我是说,我们当然喜欢对方,但我们从不玩在一起,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让我喜欢她的一点是,她是个非常有自己想法的人,我乐于和这样的人合作。
B:是她把你介绍给了《欲望都市》剧组吗？
P.F:是的。其实我并非《欲望都市》造型师的首要人选,他们当时请了别人,但他做了几集就被解雇了。SarahJessica把我介绍给了《欲》的制片人Darren Star,我原来并不认识他。我进组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给Miranda穿的套装统统扔掉,这太不适合她了!
B:回顾《欲望都市》电视剧版,你认为你为剧中人物选择的服装是否准确地反映了那个时代？
P.F:我认为我们不是反映时代,而是开创了一个时代。《欲望都市》不是一部纪录片,它是高于现实的,剧中人物的衣橱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女性的欲望和想象。
B:是否有哪一套造型是你个人最喜欢的？
P.F:很多人告诉我,他们喜欢电视剧大结局Carrie躺在床上等Baryshnikov那场戏中所穿的Versace礼服,我也最喜欢那一套。
B:比起电视,电影版的造型更为夸张,你可曾担心观众接受不了？
P.F:一点也不。我认为观众想要的恰恰相反,如果电影里的造型是一锅清汤寡水,我想他们会更失望的。老实说,唯一让我有些紧张的就是电影第二集的80年代那场戏,那次我是真的担心会玩过头,不过剧本就是这么写的,我只能硬着头皮干。
B:《欲望都市》电影版的第二集在播出后遭到了不少质疑,对此你是否有话要说？
P.F: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意见,不过对我来说,拍摄第二集的过程比第一集更有趣,更开心,我享受到了这个过程,那就足够了。
B:如果有《欲望都市3》,你还会参与吗？
P.F:我不能保证未来还会有《欲望都市3》,至少我尚未接到通知。如果有第三部,并且他们还想找我做造型的话,我会先看剧本,只要剧本让我满意,我就会去做。
B:《欲望都市》让Manolo Blahnik变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字。请问Carrie之所以喜欢Manolo,是因为你喜欢还是Sarah Jessica Parker喜欢？
P.F:是我让Carrie喜欢上这个牌子的,但并不是我让Sarah Jessica 喜欢上这个牌子的,她也喜欢它。其实,Carrie是我和Sarah Jessica共同的作品,除了我们的思想,Carrie没有自己的思想;除了我们的风格,Carrie没有自己的风格。
《欲望都市》的造型师Patricia Field
天生工作狂
B:你身兼数职,除了经营自己的时装店外,还长期担任设计师和造型师。对你来说,哪份工作是最有趣的呢？
P.F:我无法选出一个“最有趣的”,其实对我来说,同时做许多不同的事情才是最有趣的,因为那会让我时刻精力充沛。在我这个年纪,保持忙碌的状态很重要。
B:所以你一刻不停地工作,是吗？
P.F:是的,工作就是我的生活。又或者说,它是生命中一个我最喜欢的部分。我的社交活动和朋友圈子都是以工作为纽带联系起来的。
B:支持你不断工作的动力是什么？是对时尚事业的热情吗？
P.F:不能说是“热情”。热情意味着一种非常情绪化的东西,而我对待时尚的方式是理性多于感性的。
B:你从1960年代中期开始开店,经历了5个截然不同的时期,其中你最怀念的是哪个十年？
P.F:我最喜欢的时期应该是开店10年后,也就是说1970年代中后期。我认为我今天的风格就成型于那个年代,从那时起,我的店不再是一家随处可见的服装店,而变为一家有它自身风格的、能带给人启发的时尚概念店。
B:那时你的店里卖的都是什么样的产品？
P.F:起初都是些比较贵的衣服,大概有50%来自欧洲。在那个时期的美国,我猜是由于通货膨胀的关系,人们开始倾向于“投资”高档并且经典的衣服,如果衣服上有设计师的商标就表示那是好衣服——这类想法在60年代是闻所未闻的。但是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商品变得像潮流趋势一样,会渐渐失去它们的吸引力,因为首先,美元的汇率一直在变,其次,这些所谓的经典设计一季又一季地重复,它们没有变得越来越有趣,只是越来越贵。我不希望我的店是一间博物馆,人们来到这里大呼好美但却什么也不买。在这一前提下,我创造了leggings。
B:在此之前,莫非leggings并不存在？
P.F:是这样的。你知道Norma Kamali吗？她是一位美国设计师,作品走高端路线。1970年代末期,她设计了一条类似窄腿裤的裤子,口袋上装饰着拉链,这在当时算是新兴事物,从未出现过,问题是它很贵。我非常喜欢那种裤子的贴身轮廓,因此我想创造出一类更简单、更廉价的款式。不久,我找到了一种弹性面料,leggings由此诞生。那个时候,我定的价格是一条20美元。
B:现在你店里的商品都是谁设计的？
P.F:什么都有,我将我的店铺称为“浪漫的混沌”。我们代理了不少新晋设计师的作品,很多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去世界各地采购,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去土耳其为我的纽约店铺进货,那是在1980年代后期到1990年代初期;我也曾常去巴西进货,那大约在1990年代初期;后来,日本和韩国成了我主要的采购目的地。我挑东西的原则是它们要物有所值,买贵而不实用的东西是蠢人才干的事。我不希望有人花了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却买到了不值的东西。
B:你有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店开到其他城市？
P.F:那样的话就不是我了。连锁店让其他人开就好。
B:不工作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
P.F:我所谓的闲暇时间,大部分仍需要与人相处。对我来说,真正的闲暇时间指的是独处,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看看书,听听音乐,我喜欢游泳。但我这个人还是不太善于给自己放假。我在迈阿密有套房子,每次我满怀期待地飞去那里,但才在太阳下晒了没多久,我就想回纽约了。B:近年你出现在亚洲的频率越来越高。
P.F:没错,特别是在这两年。过去,出于工作的需要,我去过多次日本,这两年我开始频繁地来到中国——北京、台湾、还有香港。我十分享受每一次旅行的过程。这一次在香港我住的酒店楼层很高,房间面朝大海,放眼望去,停泊着无数小船。当你看到那些流动的水,你会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生命的。我去过土耳其很多次,在土耳其中部有块地方叫博斯普鲁斯海峡,那儿也有很多小船,河水也是流动的。纽约就不是这样,虽然我们有两条很大很美的河流,但它们缺乏生命,因为它们并不用来运货。
《欲望都市》的造型师Patricia Field
盲目地追赶时尚是一大禁忌
B:你现在经常去看时装发布会吗？平时看哪些时尚杂志？
P.F:如果我人在纽约并且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秀。最近的一次我人在外地,因此没去。我还是比较喜欢时装周这一形式的,我认为那是我们这一行的节日。时尚杂志我不常看。只有我有特殊需要的时候,才会阅读。我平时会看的是《时代周刊》,科学类杂志我也喜欢。
B:既不看秀,也不看时尚杂志,那你如何更新你的时尚资讯？
P.F:我从不追随潮流,过去不,将来也不。因为当你开始追随潮流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潮流已把你淘汰。
B:在你看来,21世纪前10年的时尚风格是什么？
P.F:突出个性。我认为《欲望都市》在这当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混搭的概念,对套装的拆解,上城风格与下城风格的融合,都是由我们带起的。
B: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比较尊敬的设计师,或者说,你认为哪位设计师的风格和你比较接近？
P.F:我喜欢现代主义风格的造型,我最尊敬的设计师是John Galliano,我感觉我的风格与他比较接近,他的做秀天赋举世无双。
B:谈谈你和MCM的合作吧。
P.F:我与MCM的合作缘于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Marina。她18岁的时候曾为我工作,多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当她找到我,想要我为MCM设计一个系列时,我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我了解MCM,我喜欢它。多年前在纽约,MCM就红了,它是每个穷孩子的梦想,他们根本不了解时尚,但他们知道MCM。当我开始着手设计,我发现这个工作很轻松,因为我早已知道MCM代表何种风格,它的品位是与我相一致的。
B:你的风格从来不受规则的约束,不过我们还是想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是禁忌？
P.F:对我来说,盲目地去追赶时尚就是一大禁忌。所谓的时尚受害者,指的是那些会参照时尚杂志风格,模仿名人穿衣打扮的人,当然借鉴没什么不好,但如果缺乏个人特色、盲目跟风就不对了。时尚意味着创造,就像绘画或建筑、音乐甚至文学一样,它不怕你犯错,只怕你循规蹈矩。
B:有没有一位明星让你想要为她做造型？
P.F:没有,我不喜欢去打造别人。就像昨天有其他媒体记者让我给她穿衣建议,我就无话可说,因为我还不了解她,怎么知道她适合穿什么呢？总的来说我的专长不是打造名人,而是去创造人物角色。我更喜欢那样,因为那样更富有想象力和乐趣。如果你一定要我选一位名人,我会说Michelle Obama或Hillary Clinton,我对她俩很感兴趣,常在电视上看她们。
《欲望都市》的造型师Patricia Field
下一站,脱口秀？
B:你喜欢接受采访吗？
P.F:是的,相当喜欢,这是我最爱做的事情之一。
B:所以说,你是个很喜欢和人聊天的人？
P.F:是的,我很喜欢,我想我应该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脱口秀主持人。
B:你应该开一个谈话类节目。
P.F:我以前有过这个计划,因为真人秀现在非常流行,我身边的人都提议让我去主持真人秀,但我并不十分喜欢真人秀这种形式。
B:如果你有一档节目,谁会是你的第一个嘉宾呢？
P.F:也许是一些时装界的朋友,Michelle Obama也不错。我是一个特别挑剔的人,我只喜欢和那些能够让我开心的人待在一起。
B:什么样的人会让你感到不开心？
P.F:那些无法独立思考的人。那样的人我没办法和他们沟通。当然,我可以教他们做这做那——这是我的强项,但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从别人身上学到东西,因为沟通是一个双向的互动,它让你从一些人身上获得灵感一样。这和你从小动物身上获得的乐趣,和你远眺一座山时所感受到的都有所不同。
B:对于那些想在时尚界取得成功的年轻女性,你有什么建议？
P.F:我想要给那些想去改造他人或自身的女人一些建议,不仅仅针对时尚方面。我认为你必须去热爱你所做的事情,因为成功需要时间。如果你不热爱你所做的事,只是为了其他原因去做这件事,比如为了赚钱,那么当你赚不到钱的时候,你就会消极地去寻找其他方式去把那些钱赚回来。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你要为你的事业投入大量的时间,你必须去享受,然后才会在过程中发现你的天赋。如果你享受不到乐趣,工作就成了一场无聊的战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