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曼彻斯特乘车向北,草地中的黄颜色渐渐多了起来,也逐渐有了一些起伏,一座座小山丘就像混乱的海的波浪,没有规则。在间或依然是绿色的草上,羊儿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像在倾听苏格兰的风笛。而更美的,还是那些变得银黄的草,厚厚的像动物毛皮,油亮亮的,暖洋洋的。
随着丘陵的起伏,树木也高大了起来。树干的颜色却不是常见的棕色,而是白色或绿色。那白色的树干像是约翰·康斯太勃尔的风景画,在阴暗的浓荫背景上,用白色勾勒出了树枝的高光。又像是约瑟夫·玛罗德·威廉·透纳在水彩画中精巧的留白,十分刺眼和耀目。而那些绿色的树干,则让人分不清是树皮下隐约露出的生命的颜色,还是附着在树干上的藤蔓和青苔。白色和绿色的树干使整个树林都显得更有生气。
当分隔草地的不再是低矮的灌木或木栅栏,而变成了黑色的石瓦,我知道湖区到了——这种瓦片状的石头是湖区的特产。
湖区位于英格兰的西北部,被称为英国的后花园,这里被《探索》杂志评为全球50个最值得去的地方。整个湖区由17个湖泊组成,其中最大的,就是我们前往的温德米尔湖(Windermere)。温德米尔湖湖面狭长,纵深17公里,而最宽处仅2公里。在湖区的周边,依山傍水坐落着很多的小镇,几乎每个小镇都有自己的传说和典故。其中最著名的也许应该算是华兹华斯(Wordsworth)在格拉斯米尔湖(Grasmere)附近的鸽舍(Dove Cottage)了。
华兹华斯是19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运动中湖畔诗人的代表之一,他长期居住在湖区,对这里的自然风光和人们纯朴生活的热爱与歌颂形成了他诗歌的风格。华兹华斯曾经是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的学生。很多人都愿意把华兹华斯和我国历史上的田园诗人陶渊明相比,并以此来把他介绍给国人。我们在圣约翰学院参加晚宴的时候,学院请金庸先生的导师David McMullen教授发表了主题演讲。在提到华兹华斯的时候,McMullen教授则把他比作了中国的白居易。华兹华斯的诗歌中对自然的描写是出于一种热爱和激情,却不似在以回归自然而逃避现实,而他对现实生活的描写,特别是对农人、市民乃至乞丐的描写,更充满了同情和热爱之心。
可惜的是,这次我们的旅程并不经过格拉斯米尔湖,因此无法前去华兹华斯故居“鸽舍”。但我们停留的位于温德米尔湖湖畔的博尼斯(Bowness)小镇,亦有它值得骄傲的作家,那就是著名的儿童文学家波特女士(Beatrix Potter)。湖边的美景和小动物引发了她的灵感,让她创造出脍炙人口的童话形象——彼得兔。在博尼斯小镇,还专门设有一座彼得兔博物馆,以纪念这位充满爱心和想象力的女作家和她笔下可爱的小动物。
汽车驶入博尼斯小镇,在那些像童话故事里的房屋间穿行。过了小镇的教堂,道路变成了一个大下坡,顺着下坡望去,前方豁然开朗的便是那一片醉人的湖滨了。
不是旺季,湖滨游人不多。气温虽在8摄氏度左右,但冬雨合着湖边的大风吹打在脸上,依然是寒意袭人。可既然来了,我们还是决定从小镇的码头乘船,去近距离接触温德米尔湖。
长长的白色栈桥深入湖里,从栈桥上登船,仿佛就要投入那俊美山水的怀抱了,但同时,环抱着我们的风雨也越发显得犀利。在这美景和寒风间的权衡,我们还是咬了咬牙,登上了位于室外的顶舱。
两侧的山丘、密林、湖中一座座的岛屿伴着我们向前去。耳边,是细雨打在羽绒服帽子上的噼啪声,而整个湖也都浸没在这水气当中。放眼望去,水天都是灰色,而近处岛屿上的树,颜色就更重一些,分不清是蓝还是绿,只有近岸那点滴的绿草,在雨中发出了嫩嫩的亮色。零星几栋石木的房舍静静诉说着悠居的平和。更有一艘艘停泊在湖面的游艇,把白色的船身和桅杆轻盈地刻在了这温柔的灰色底板上。
也许是因为温德米尔的湖水如此平静,这里的游艇并不像海边那样集中在港湾中,而是散布在湖面的各个地方。与这些游艇一样自由散落在湖中的小岛,东一丛,西一片,岛上树木繁茂,而那树就像是从湖里直接长出来的一样,树根仿佛埋在了水中。
游船在湖里转了一小圈,我们已是浑身湿漉漉的。上岸一头扎进博尼斯小镇,在教堂边的一家咖啡馆,整顿一下狼狈的行装。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握着暖暖的咖啡杯,吃着才烘焙出的香甜的点心,从落地玻璃里看着外面湿润清凉的世界,那种幸福和温暖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知道。打开相机,看看刚才在船上的录影,图像里尽是呼呼的风声。在这温暖安静的房间里观看录像中的湖面风景,避开了狂风、细雨、冰寒,那风景却显得更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