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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最后的耍猴人的故事 挣钱靠手艺不忘江湖道义

编辑 小林 内容来源: 风尚中国 2015-04-02 15:18:50
文章导读
 他用相机镜头,追踪了河南新野的一群耍猴人,先后历时12年,记录了属于这群草根艺人的江湖,然后他将这些记录,集结成了一本书,叫做《最后的耍猴人》。

  他用相机镜头,追踪了河南新野的一群耍猴人,先后历时12年,记录了属于这群草根艺人的江湖,然后他将这些记录,集结成了一本书,叫做《最后的耍猴人》。

  他的镜头,如同一丝微光,扫射到生活中那些不曾为人所知的角落,将发生在那些边缘人群中的喜怒哀乐,本色地呈现在大众眼前。他说,在图像泛滥,每个人都可以用手机拍摄的时代,一个专业摄影人与众不同的地方,应该是思想,是通过画面想要表达的那些东西。

  3月28日,《中国国家地理》图片编辑、知名纪实摄影家马宏杰,在宁波鄞州书城开讲“影像背后的民间中国”,以《最后的耍猴人》为引,讲述了他用镜头记录下的,中国“草根”的生存方式。

  扒火车让他开始融入这个群体

  以杨林贵为代表的这群新野耍猴人,是最草根、最底层的一帮民间卖艺人。马宏杰最初与他们接触时,一度遭到过排斥,他说,耍猴人排外,怕事儿,不愿招惹事儿,他们有自己的“江湖”,外人难以进入他们的群体。马宏杰为接近他们,光与他们聊天就聊了七天,七天之后,耍猴人才同意,让马宏杰跟着他们一起跑江湖。

  跑江湖头一桩事,是扒火车。公共交通工具上不允许携带动物,因此扒火车成了耍猴人长期跑江湖的必要手段。

  为了取得耍猴人群体的信任,马宏杰坚持跟他们一路扒敞篷火车,风餐露宿三天三夜。那是二月,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坐在运矿石的车厢里,滋味可真不好受,而对耍猴人来说,这却是家常便饭。

  有几次,火车司机见到马宏杰,都叫他晚上去火车头里过夜,那里暖和。马宏杰拒绝了,他怕自己一上火车头,刚建立起来的那些信任就全毁了,耍猴人又会把他当成外人,甚至在半路偷偷下车跑了。零距离的体验式拍摄,让他看到了耍猴人迁徙卖艺的原貌。

  在马宏杰的照片上,耍猴人牵着猴子,肩扛鼓鼓囊囊的编织袋,穿行在铁轨之间,攀爬上货运火车的车厢。而在他们头顶,横亘在车厢之上的,是三万七千伏的高压电线。

  “他们不懂这些,我吓坏了,拼命跟他们喊趴下!趴下! ,要知道,这高压线在一米开外就能把人吸上去,瞬间就可能把人化为灰烬。”马宏杰说,这些跑江湖的耍猴人,文化程度很低,对很多未知的危险缺乏常识和判断,有不少人在外出时遇到事故,有人甚至被车轧断了腿和胳臂。

  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江湖经验,比如他们想去哪儿,扒上哪个方向的火车,一上一个准儿。马宏杰对此很惊讶,耍猴人却说,这是书上学不来的,是他们的绝招。

  扒火车回来,回到新野县,耍猴人才开始信任马宏杰。

  挣钱靠手艺不忘江湖道义

  由此,马宏杰知道了更多耍猴人的故事。

  在民国时期,耍猴是河南农民的副业。他们挑着担子出去,箱子里放着针线,靠耍猴来吸引人群,然后向围观的人兜售针线,就像过去耍把式卖艺的,人来了就兜售大力丸之类的产品。后来才慢慢产生变化,变成挣现钞。在民间,耍猴人多来自河南新野县。

  如今,耍猴是河南的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就和其他很多跻身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手工艺一样,它最初是手工艺人养家糊口的工具。现在,对于杨林贵这些耍猴人来说,依旧如此。

  马宏杰说,很多人会质疑耍猴人,现代社会挣钱手段那么多,为何不去做生意。“这是一种地理隔阂,你不知道这个区域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就无法理解他们的生存现状”。

  他说,这些耍猴人的故乡都是沙土地,没有高产农业,没有乡镇企业,无法提供有附加值的工作,这些人要生活,就得靠祖上传下的手艺。他们每年夏季麦收时节回家,收完麦子,种好玉米,就出去卖艺,到了秋收再回来收庄稼,然后再次出去卖艺。如同候鸟一般,天冷了往南方走,两广地区、四川、云南,甚至过境缅甸,天热了就北上,去凉爽的东北,因为猴子在适宜的温度下才愿意表演。

  12年间,和耍猴人在一起行走江湖,马宏杰住过桥洞,睡过断垣残壁的破屋子,目睹过不明身份的人对耍猴人的驱逐、打骂,这些底层生活的艰辛,都被一一记录在镜头中。

  不过,镜头的另一面,也记录了耍猴人的情义和道义。露宿桥洞的时候,他们将身带相机的马宏杰围在中间,为了他的安全。他们奉行不偷不抢不乞讨的行规,靠手艺吃饭,挣来的钱藏在空心馒头里,带在身上才踏实。他们不是外人眼中的社会不安定因素,而是一群胆小老实的农民,不惹事,只躲事。

  这是一个并不为人所知的“江湖”。

  马宏杰说,他只是用镜头去记录了这么一些人,以及以这些人为代表的“草根生活”,让人们看到,在我们GDP达到世界第二的国度中,还有一些人,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不去作评判,让你们看,让你们想,这些人这样生活是为什么。如果你给他们一些理解,算是一种宽容;在看他们卖艺时给他们一些钱,算是一种帮助。能做到这点,我就觉得很欣慰。”

 外人想象不到猴是他们的家人

  如此,一拍就是12年。马宏杰和杨林贵及其他耍猴人,已经成了莫逆之交,他开始走近他们的生活,用图片记录那些日常。

  马宏杰说,一般人看到,总认为耍猴人对猴子是打骂,甚至是虐待的关系,可是在他的镜头下,耍猴人的妻子会撩起衣襟,亲自给失去母亲的小猴喂奶,耍猴人的孩子与小猴相拥而眠,睡在一个被窝里。耍猴人一家对待猴子就像对待家人一样,会与猴子拥抱、亲吻,背着猴子在河里游泳,而猴子像依恋母亲一样,紧紧攀扯着耍猴人的裤脚……

  耍猴人自己驯养的猴子,已然与现在人们养宠物狗宠物猫一样,有了一种很亲密的感情。那些养在家里的猴子,可以放开来满地跑,在树上乱窜,但主人一唤它,便会乖乖跑回来。

  有一次,马宏杰见一个耍猴人整天将一只失去母亲的小猴踹在兜里带着走,他就对耍猴人说:“你放下它,你跑开,我想拍一下这猴子是什么表现。”那耍猴人答应了。结果马宏杰看到,那小猴子追不上耍猴人,就像个小孩儿一样,在地上嗷嗷嚎叫,撒娇似的满地打滚,它不会流泪,可是会发出像哭一般的声音。等耍猴人一现身,这小猴就抱着耍猴人的脚不肯撒手,各种腻歪,让人看了非常动容。

  在耍猴人家中,猴子是地位不一般的家庭成员。一般猴子的寿命只有十到十二年,当猴子死去时,耍猴人一家会拿衣服给它包起来,埋到自家屋后地里。耍猴人告诉马宏杰,猴子就是他们家的一员,给他们家挣了钱,养活了他家老小,所以他们全家都对猴子很感恩。

  就像《最后的耍猴人》封面上的那段话:猴子和人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结一辈子的伴。行走江湖,赚钱养家,猴子和人养育各自的儿女,他们一起生活,一起老去,一起消逝于这个时代。

  封面图片上,猴子趴在杨林贵肩头,一人一猴的身上,沾满了雪片。老杨爬满皱纹的脸上,看得到沧桑,却看不出悲喜,也许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马宏杰说,老杨和像老杨一样的耍猴人,他们的生活还在继续,12年也不是一个终点,他还会继续拍下去。作为一个纪实摄影家,吸引他的题材,永远都是人,以及人的生活。他说,他的愿望不是出一本风景画册,而是记录当下的时代,以及那些不为人知、且正在消逝的生活。

  转行纪实摄影让图片本身说话

  马宏杰曾是一名摄影记者,后来转行成了自由摄影师,开始着手做专题拍摄。谈到转行的原因,他说,刚开始做记者,很有一种正义感,年轻气盛,觉得记者是无冕之王,有能力去帮助一些底层的百姓。后来,发现有些事情是自己解决不了的,记者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把一些责任和使命交给记者去承担,太沉重了。于是,他转换了自己的身份,把镜头转向百姓故事。

  对于自己拍摄的图片,他并不作评价,只是客观呈现。

  就像那群耍猴人。他们给人的感觉往往是很邋遢,影响市容,甚至有人会认为他们是一些江湖骗子,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写这本书的时候,马宏杰却不定性,只展示,让人们看到,书上展现的这些人是为什么这样生活,从而体现一些人文关怀的东西。

  马宏杰说,这个时代,图像泛滥,不管懂不懂专业摄影,谁都可以拿个相机去拍照,或者直接拿手机去拍照。以后手机取代相机的趋势,也是必然的,人人都可以拍到任何的突发事件,然后瞬间上传。相比之下,一个专业摄影师与一般摄影者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头脑和思想。比如拍摄太阳,一百年前和一百年后都是一样的,可要是将镜头对准普通的人或者寻常人家,那五十年前和五十年后,一定是不一样的:环境变化的,人的表情和穿戴也变化了,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现在中国变化这么快,以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现在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所以我觉得摄影师和摄影记者,应该把镜头对准自己身边的、能够打动自己的事情,让照片所表达的东西,像音乐一样,从心里流淌出来。这样才能打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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