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重比较小的六月黄,上海人也称为“毛蟹”,六月黄中的“黄”说的是蟹只体内的蟹膏饱满、颜色金黄,与成熟期大闸蟹锯末型膏黄不同,六月黄的肚子里充满流脂型膏黄。美食作家食家饭说,上海人最爱这种轻佻又绵软的鲜味。农历六月里的公蟹能长到二两以上,母蟹生长慢,个子还太小,所以六月黄吃公不吃母,吃膏不吃黄。
如果要从心理上分析,夏天里吃螃蟹,大概有点儿像爱吃乳鸽和仔鸡,为了品尝那稚美鲜嫩,对真正热爱吃蟹的食客来说,这也是一场等待九雌十雄金秋大闸蟹的漫长前戏。苏州香格里拉酒店香宫中餐厅今年的六月黄来自阳澄湖,主厨徐国章准备了三道菜,咸蛋黄焗蟹、六月黄炖鳝筒和酒糟腌蟹。一般来说,除非是在清蒸一切时鲜的粤菜里,六月黄是不清蒸的。未成年的蟹没有秋天大闸蟹那种独挡一面的霸气,不够甘美丰腴,单薄得也经不起食客动手吃蟹时的敲敲打打。
大闸蟹适合做一些大开大合的菜,童子蟹小家子气,最适合家常吃吃。食家饭说,上海人最常见的做法是用它来炒毛豆和宁波年糕。六月黄对半切开,切口地方用干面粉封住煎熟,上海人叫起红边,摆葱姜,喷料酒加年糕翻炒,加点酱油、糖,入毛豆,豆粉加水调成糊倒到蟹汤当中,大火翻炒撒胡椒点香油即可。如果光是炒年糕,酱油可以下得重些,咬下去满口的浓油酱赤是几家老店的正宗做法。这道菜里,六月黄已经不幸沦为配菜,会吃的人都盯着咸鲜的蟹味年糕,宁波年糕容易发硬,徐大厨介绍了一种方法,年糕先过热油,再用水浸泡十分钟,炒到菜里,被蟹香浸润,又糯又润。
江南夏季时令菜多,本地主妇烧菜时大多懂得平衡的艺术。食家饭家里有时会烧一道“爬跳汤”,主料是剥好的青蛙和六月黄,其余时鲜全凭个人喜好。这个季节的河虾最好,因为要与水流搏斗的缘故,虽然个小,但肉紧,有弹性,每一只都抱着满满当当的卵,一煮虾籽就变成紫黑色,蛤蜊也正肥美,讲究一点的再搁些火腿片和冬瓜,一整季的鲜味都在这锅里了。
徐国章的拿手好菜是六月黄与鳝鱼的搭配,从7月开始,黄鳝就进入最佳食用季节了,选择小一点的鳝,肉质比较细嫩,切段,与面粉裹炸好的六月黄加花雕酒同炒,肥厚的鳝筒和蟹壳泛着金光,透着油亮,乡野气十足,吃得爽快极了。
年纪偏大的人都偏爱糟货醉货的做法,这道菜很圆滑,油汁清透,看似清淡,其实味道透满蟹内,美名“醉生梦死”。和清蒸一样,这样的做法对蟹本身的素质要求高。徐大厨挑蟹主要看两个地方,一个是蟹脚,用手捏,松而空,就证明这只蟹肉质不够饱满,再看壳,如果前面比后面长得宽一点,证明蟹已经基本长好了。
买回来的蟹用清水养十多个小时,肠胃里的淤泥就能吐干净了,倒入高度白酒,二锅头最好,浓香又杀菌,蟹是在酒中醉死的,肌肉一放松,酒味便肆意渗透到蟹肉中,整只蟹成了酒的“俘虏”。然后泡到事先调好的糟卤里,最少腌上一天一夜,吃时一打开蟹壳,酒香糟香四溢。
如果想自己做,市面上倒是有卖现成的糟卤,用徐大厨的话来说,浓度不够,也不香。他自己用古法做卤,这是糟货鲜香的关键,香米糟加上黑米糟,用棉布袋子吊起来,糟卤水过滤之后流下来,就算是调配好了。
还有喜欢吃彻底的浓香味道的,酱香六月黄也不错,轻炸过以后,用高汤和葱、姜、生抽、冰糖、花雕酒、八角等配料煮,直到汁酱色泽金红。外有酱香,与薄壳之内的膏油呼应。
徐大厨烧蟹时要调一点点糖,但不能太多,让蟹儿更加鲜甜的反正是咸味。懒一点的人家直接用六月黄伴毛豆和咸肉来蒸,用咸肉的咸,衬托蟹肉的甜,肥油一出,便让吸油的毛豆吸收了,三种材料一点都不浪费。
相比夏季吃蟹馋人的家常味,产地之类的大闸蟹标签反倒不那么重要了,不势利,不偏倚。食家饭的观点是,只要蟹够新鲜,本帮菜小馆子也能料理好。徐大厨更是不论出身,要他说,苏州最好吃的六月黄要属稻田蟹,湖里水流平缓,蟹们习惯了养尊处优,又黑又小、长相难看的稻田蟹反而是“有肌肉的猛男”,哪种更好吃显而易见。而那些热爱六月黄的人,多多少少是因为它们那些尚存的赤子之心吧。